第116章 陈奇瑜(2 / 2)

早就准备好沙盘隨著被推上。

这是朱慈烺根据各地的地图,特意让人製作的沙盘。

精细程度自然不可能那么尽善尽美,只是大概有那么个意思。

“这是朕命人製作的山西沙盘地图,爱卿是山西人,又歷经山西动乱,不妨就说一说山西的情况。”

“罪臣遵旨。”

陈奇瑜知道,自己卖力气的时候到了。

《过秦论》,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过秦论》的內容,陈奇瑜背的滚瓜烂熟,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过秦论》的作者为贾谊。

屈贾谊於长沙,非无圣主。

陈奇瑜对於自己的定位有著清醒的认知。

自己就是那个被贬謫长沙的贾谊,如果不想重蹈贾谊英年早逝的覆辙,就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並且,陈奇瑜本身也不愿意在山西待了。

先是李自成占了山西,强制將山西縉绅押往陕西,把陈奇瑜噁心的够呛。

后来清军又占了山西,陈奇瑜发现,这世道,还不如让李自成回来呢。

况且,锦衣卫找上门,陈奇瑜不敢说不去南京。

谁知道锦衣卫有没有带著灭口的命令来。

万一拒绝,惹出什么不悦,引起血光之灾,得不偿失。

陈奇瑜走到沙盘边,低头一看,发现这种沙盘地图比寻常地图要好得多。

沙盘上山山水水,沟沟坎坎,一目了然。

上面还插著代表不同势力的小旗以区分范围。

明军地盘上的小旗上写著“明”字。

闯军、西军地盘的小旗上写著“贼”字。

清军地盘的小旗上写著“奴”字。

“皇上,山西有两大军镇,一为山西镇,一为大同镇。”

“大同总兵姜镶,先降贼,后降奴。我大明失山西,闯贼失山西,皆赖此獠。”

说起姜镶这个人,陈奇瑜明显加重了声音。

李自成本来在寧武关都已经被山西总兵周遇吉打自闭了,他未必有信心去啃大同这个硬骨头。

结果,姜镶给他送去了充足的信心。

如果不是姜镶来这么一出,他陈奇瑜此时还在山西老家,乐乐呵呵的过他的富家翁生活,何苦再来趟大明朝的浑水。

收了收心神,陈奇瑜继续说道:“山西现在应该已经全部沦落於建奴之手,山西虽也有闯贼残存,但已无力回天。”

“河南还有闯贼活动,闯贼若不想被压在陕西,就必然要串联山西和河南。”

“那么,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怀庆。”

“河南,多为军阀所据。而军阀就是一盘撒沙,於国无益。”

我军如今已收復河南南部,可河南仍存有闯贼残部、建奴和大大小小的军阀。”

“闯贼若於怀庆击溃建奴,必为建奴所警。一旦建奴兵发河南,闯贼万难抵挡。”

“若建奴將精力放在闯贼身上,我军在河南可获得短暂的喘息。可趁贼奴爭斗之际,出兵扫平河南军阀,整合豫地之力。”

“豫地不失,则湖广、凤阳可保。”

朱慈烺点点头,“说的在理。”

“若是建奴不移力於贼,而是兵分两路,一路攻贼,一路攻我大明,当如何?”

陈奇瑜行礼,“皇上,罪臣以为,建奴兵分两路之事,较为渺茫。”

“建奴军力有限,又鯨吞如此庞大的地区,就算是不趁机巩固,也需要分兵驻守,以弹压动乱。”

“建奴军中有不少归降的汉人,建奴並不放心他们,还需要抽出兵力提防他们。”

“以建奴之力,很难做到兵分两路。”

“如若建奴真的兵分两路,对於我大明和闯贼而言,都不算是坏事。”

“五指攥在一起才是拳,分开只是掌,孤掌难鸣。”

“这个————”陈子壮有话要问,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陈奇瑜。

称官职,他是白衣。

称表字,当著皇帝的面不合適,而且双方並没有那么熟。

称年谊,陈奇瑜毕竟是代罪之身。

思来想去,陈子壮还是觉得不称呼为好。

“先帝在时,建奴曾多次入塞,依靠其畜力,来回奔驰,我军难以形成有效堵截,往往为建奴牵著鼻子走。”

“如何就能確定,建奴兵分两路,对於我军而言,就是好事?”

“大宗伯。”陈奇瑜先向陈子壮行了一礼。

“先帝在位时,我军陷入两线作战之困境。”

“往往是流寇剿灭在即,建奴突然入关,我军不得不回兵绞奴,流寇得以死而復生。”

“而建奴似乎是有计划的不与流寇发生衝突,奴兵劫掠之处,从无流寇窜动之所。”

“如果建奴与流寇大打出手,双方早就杀红了眼。”

“我军大可以利用流寇与建奴之间的衝突,见缝插针。”

朱慈烺听明白了,“陈爱卿的意思是,如果建奴兵攻流寇,我军要抓住时机,袭扰建奴后方,让建奴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皇上英明。”陈奇瑜行礼。

陈子壮也明白,但他没有那么乐观。

“那么问题就来了,流寇是我大明的死敌,他们会和我们配合吗?”

“或者说,在这种假设之下,我大明需要將流寇当作潜在的盟友,而建奴已经成为天下最强大的那股势力。”

“大宗伯高见。”陈奇瑜称讚对方一句。

“愚以为,闯贼已经近乎被建奴逼退至陕西,闯贼如若想要拓展生机,无非有两个选择。”

“一是反攻山西、河南。”

“闯贼如果做出这种选择,就必然会默契的与我军两面夹击建奴。”

“一是闯贼南下,北失南补,攻打我大明。”

“闯贼若是这样,前有我大明,后有建奴,他们就会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

“我不认为闯贼会做出这样愚蠢的选择。”

朱慈烺问道:“如果建奴不选择绞杀闯贼,而是驱使、逼迫著他们南下,进攻我大明呢?”

陈奇瑜郑重的回道:“罪臣以为,若真是那样,我大明只有殊死一搏了。”

“殊死一搏,我大明有几分胜算?”

“五成。”

“为何是五成?”朱慈烺並没有问为何只有五成。

“回稟皇上,国战,只有输贏两个结局。无论怎么准备,也只有这两个结局。”

“正如淝水之战,前秦势大,投鞭断流,最后却落得个草木皆兵。”

“东晋势微,背水一战,最后却打出了北府之名。”

朱慈烺有意沉默一下,他多次的问过大明朝的多个臣子,结果无一例外,皆认为李自成会死守陕西。

熟悉歷史的朱慈烺知道,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无时无刻不在引导著他的臣子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同时,他也为那个最坏的打算做准备。

在此,他又重复了那个不知重复多少次的话语,“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

陈奇瑜没有再做阐述,他擅长统筹,本身就会考虑各种可能和突发情况。

皇帝的话,不无道理。

“臣明白。”

朱慈烺將陈奇瑜请来,就是因为他是一个典型的参谋长似的人才。

这样的人或许不適合做统帅,但留在身边出谋划策,当个军师,还是很称职的。

“遇到最坏的情况,陈爱卿以为当如何打算?”

“罪臣请皇上先恕罪臣之罪。”

朱慈烺笑道:“看来陈爱卿的想法,很是大胆。”

“朕就恕你无罪,有话但讲无妨。”

陈奇瑜深深的朝著朱慈烺行了一礼,“罪臣以为,能守则守,不能守,则南下。”

“南下积蓄力量,以图东山再起。”

礼部尚书陈子壮怔怔的望向陈奇瑜,怪不得这傢伙让皇帝先恕他的罪呢。

还没开打呢就说败,未战先衰,的確够大胆。

这在大明朝一贯强硬的对外態度之下,倒也称得上异类。

陈子壮眼角余光又偷瞄向皇帝,陈奇瑜这种大胆的言论,或许才是皇帝召陈奇瑜入朝的真正原因。

陈奇瑜善谋划,人所共知。但他不是那种有魄力的人。

看来,车厢峡之败后,落寞的罪臣冷遇深深刺痛了陈奇瑜的神经,连他都开始洞察起皇帝的心思来了。

正如陈子壮所料,陈奇瑜確实在有意揣摩皇帝的心思。

昨天,陈奇瑜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来到南京。

锦衣卫给了他一份资料,一份大明朝目前军事部署的详细资料。

当然,有锦衣卫严密监视著陈奇瑜,资料他泄露不出去。

陈奇瑜那精於筹谋的天分很快就帮助他熟悉了全局。

袁继咸总督川陕湖广,李若星总督云贵,原有的两广总督沈犹龙。

东南虽未增设总督,可樊一衡掛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都御史的职衔督餉、练兵於浙闽,这就是现成的浙闽总督。

如此,大明朝治下单个的省,就被连成了片。

一片一片又一片,明显是为了战爭做准备的,以免各省各自为战。

西南的吴牲,江北的路振飞,是皇帝设置在最前沿的两道护身符。

护身符一破,就是这几大总督发挥作用的时候。

福王、桂王等亲藩被分散安置,是为了避免南京有失后,再產生拥福还是拥潞那样的闹剧。

这么看来,皇帝清晰的知道大明朝目前的处境,皇帝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內地,皇帝都考虑到了。那么边外土司,以及海外各地,办事周全的皇帝不应该想不到。

皇帝不好说出口,那就让自己替皇帝说出口吧。

倘若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留大明血脉於外藩延续,也总好过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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