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神选者(2 / 2)

他去里屋寻,翻箱倒柜到处找,依然寻不到。

他再去龙儿的房间找,躡手躡脚往强褓一侧翻,依然寻不到。

酒醉时他下手不知道轻重,碰到桌椅时吵醒了龙儿,不过八九个月大的孩子就开始哭闹,他起初心疼,后来心智失常,开始心烦一不知道多少个日夜都是这样,入定调息时龙儿会哭会闹,没有羊奶来喂,玉衡派雇的奶娘不够勤快,他就要断绝行气周天,停功来照顾孩子。

如果说门前醉酒时自寻短见只是臆想,那么现在就有了行动力。

他再也不管龙儿,把门前的灵石捯飭收拾到一处,丟在婴儿房里,紧接著快步出门去。突然看到井口的开工铜锣,那镜子一样的铜铁里照出剑心好像死人一样的脸色一修行人就是如此,心灵状態会影响他们的肉身。

他满脸大鬍子,哪里还有什么伽蓝中州气宗剑修第一人的风姿,就像一个失魂落魄的流浪汉,脸上的汗垢和泪痕嚇得他自己起了鸡皮疙瘩。

天色越来越暗,他离开小蟠龙,越过红桥往荒野中飞奔,想要找个僻静地方自爆金丹,可是真正到了无人区以后,冷风灌进领口,再想行功施法一浑身的真元都不听使唤。

他想要自杀都难,这颗吞金內丹似乎不听他指挥,酒气使他肺元受损,不能运转自如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地间有一种凛冽的倒春寒,要把他骨头冻得冷脆,他吐出几口热气,还是不能自爆,真元走到手太阴肺经就停滯,似乎有一股看不见摸不著的力量在阻止他,妨碍他一怎样都无法自戕。

“你妈的!”

明天心破口大骂,要换一种方式自杀。

他往小熊县方向找到一片树林,选了两条结实的葛藤,要上吊自杀,把自己吊起时,

藤蔓死死箍住喉颈,可是也杀不死他。

金丹修士可以屏息停功假死,明天心早就停功,这肉身经过锻体法淬链,脖子练得比红铜还硬,这身根骨怎么可能被一条树藤杀死呢?

他又去投河,跳进王母江上游,跟著雷水一脉来到幽泉大瀑布,从六十多米高的山崖跌到水池里,摔断了一条胳膊也没有死,从冰冷的河水中爬起来时一明天心只觉得沮丧,他连自杀都做不到么?

再往水池之中细看,从山崖瀑布跌下来的时候,竟然压死了一条冬眠的大鱷鱼,或许是这鱷鱼救了他一命。

他接著骂道:“不知好歹的畜牲!难怪你会死!你该死呀!”

拖著伤痕累累的身体,往更深更远的山林里走,虫鸣也消失了,听不到鸟叫,似乎万事万物都安静下来。

他酒醒了大半,想明白该怎么去死,要找到足够的柴,要引火物来自焚。不知跑了多久,一处火光吸引了他天上的极光指明了地点,这里应该是泰杭地区八百多里范围內,处於永夜极地。

剑心看到的火焰,是泰杭狭间地一处村镇正在举行火葬,集中处理凛冬时节冻死饿死病死的人们,在这种地方死去的人族生灵,极有可能受到铁狱冥河地区的黑潮影响,变成行尸走肉一哪怕没有尸变,冻土区会把他们的尸体变成瘟疫的培养皿。

雪原里的野兽也会把尸体挖出来吃掉,不如一把火烧了。

他从野林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先是被寒风激得浑身发抖,村民看到这个野人突然跳出来,也嚇得脸色发白,当场有两个祭祀天鹰土地神的假道士昏厥过去,以为是三毒教的余孽。

明天心二话不说,当著眾人的面往火堆里跳,烈火烧得他面目全非,痛苦使他神魂离体,吞金功自然开始行气,但也保不住他的五窍十二经,碳化的皮肉筋骨废了大半,终於有一个声音悽厉叫喊道。

“他是活人!哎!他是活人呀!”

不知道过了多久剑心两只眼睛融化,只能看到一片灰濛濛的蓝光。

他竟然没有死,在微弱的光线引导之下,隱约能感受到身侧凡人的鼻息,听到一个姑娘低声说。

“你终於醒啦!哎!哎!小叔叔!”

“听得到吗?你被妖魔迷了心么?怎么一根筋呀?就想往焚尸火堆里跳!”

“你是仙人吗?烧不死你哎!要喝水吗?”

剑心说不出话,只觉得累极了,又一次昏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八天以后,他被一阵打砸动静吵醒,紧接著便是哭闹声,还有跪地求饶的喊叫声。

把他带回屋子照顾的那个女娃,似乎是主持焚尸祭祀仪式典仪官家里的小女儿,听到屋子里乱糟糟的动静,剑心翻了个身,勉强能够坐起,可是身上每一寸皮肉都在撕裂,重度烧伤加上感染,他时时刻刻都保持著类似醉酒的状態,晕眩感让他不能坐直,脑袋摇晃著。

“你把我带走,送到大鯢仙人那里去!”

“有胆子你把我当祭品嘛!不要害我爹!”

剑心看不见,眼睛里的蓝光忽然闪过几个影子,又响起奇异的敲打声,他没有阴神,

不能离体,始终只能听见竹棍殴打肉体的闷声。

典仪官奄奄一息,蜷缩在角落里。看到焚尸火堆捡来的野人突然坐起,也没有任何表示,他已经被屋子里的歹徒嚇住。

家里的小女儿搂著父亲,一起躲在屋子阴角,两个彪形大汉抱住竹篙,劈头盖脸朝著两人打骂。

领头人是无名村的乡贤,穿著一身玄色布袍,有大鯢形制的金丝暗纹刺绣,面色发青,在永夜地区没有阳光,只有昏暗发蓝的鱼油灯罩住一对黄澄澄的眼晴—显然,这位乡贤有一部分妖兽的地肥,他得到了妖兽的赐福。

乡贤:“停手。”

两个大汉立刻停手,除了皮肉之苦,也不敢真的把乌鶇国派到地方的典仪官打死。

乡贤:“把尸体烧了,都不想献给鯢大许,你们好大的胆子..”

紧接著便是死一样的沉默,剑心不知道来龙去脉,他想要站起,却失足跌到乡贤面前,他站都站不稳,伸手抓到一片布料,好像一切都有老永安排。

他捏住了丝绣的边角,扯出春夏戏冬四季草布帛,那就是他亡妻留给他的遗物,是四季刺绣其中之一。

怎么会呢?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找到它们呢?

他想要挣扎,想要追问,却叫乡贤一脚踢开。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野人地!你们两个贱种捡回来什么怪东西!刘锋!马豹!给我打死他!”

左右两位家丁护院竖起竹篙扑打过来,打得剑心无力还手,他骨骼硬朗,筋肉却酥脆,叫一把猛仱烤得焦头烂额,头脸又开始流血,疼得满地打滚。

还是典仪官的小女儿心善,又是威胁又是求饶。

“不能杀他的!我去告官了!我给武灵真君写信!你还敢欺负人!”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是告官把乡贤嚇住,或是武灵真君把乡贤嚇住,两个家丁也停手,乡贤连连退让,闻到剑心身上的腐肉臭气,面露嫌恶之色,把袖口的春丝巾塞了回去。

“要是再让我知道,你们私亨烧尸体,鯢大许肯定不会放过你们..”

剑心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耳膜破裂,叫大棒打得脓水倒灌,又一次晕了过去。

不过这一回,他再也不想死,再也不想自寻短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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